新年
北京的天时常阴沉，今天却在厚涂灰白的天空中稍闪余光，看起来是一个好天气。雾无形地拥在市民左右，却无法压抑住即将跨年的热情。城市街道四处挂满喜庆的华夏红，人们走在路上不惧寒风凛冽，踏实每一步走向家乡的道路。
王迅一到了早上就总会频繁地醒来，清醒半分钟后又会再次睡去。米黄色的窗帘将清晨难得的阳光藏在身后，好似诉说而又不言。他感觉到自己的身边难得的有所动静，就算平时没有起床气的他，也在此时悄悄抓住了黄渤睡衣的衣角。
黄渤已经穿好拖鞋，正准备起身就感觉到不舍的拉力。回头看看刚刚还在身边的人，一只手抓着他，一只手掖着被子，像一只藏着冬粮的松鼠从洞穴中悄悄瞅出来。他只得温柔地又坐下来。
“怎么了”
王迅低声说，好像是怕吵醒什么一样：“不是晚上吗？”
“下午要彩排的。”
“再待会。”
“第四次联排，之前我都没去。今天要矫正流程，必须早点去了。”黄渤另一只手揉着粘在衣角上不愿放下的手，同样不愿意放下，心里还多有点愧疚。“好好在家里呆着，晚上一结束我就回来。”
黄渤本来打算这个除夕和迅在家里一起做顿大餐，两个月前春晚的工作人员却找了过来，黄渤本想拒绝的，这两年春晚的节目本就不是很适合他。但看着导演的名字，是国家宝藏的导演，水平还算不错，就答应了下来。王迅还为此生了一段时间的闷气，黄渤只好一遍忙着新剧的宣发，一边多抽时间带王迅一块在北京周围耍耍。
一开始微电影的拍摄还让黄渤稍稍安心，但越到排练节目，看到熟悉的工装和被戏称为跑步机的传送带，黄渤已经在心里后悔了一万次。但已经来不及了。
黄渤轻轻将衣角拽出来，将王迅的手塞回被子，在王迅的松鼠凝视下再次站起身去准备换衣服了。
王迅有点小失落，但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，接着翻个身准备再睡会，却直到黄渤走出卧室也没再睡进去。思想争斗了一会还是决定起来擦一下他宝贝航模上积的灰。
他走出房门时，已经看见黄渤套了一件灰色迷彩羽绒服，随意挑了个帽子就准备出门了。
“早点回来。每次海鲜冷了都好腥。”
黄渤点了点头，就走了。
王迅在冰箱里随便找了点东西吃就开始打扫家里。平时两人不经常回来，都是雇的清洁工定时清理一下。但环顾四周，却少了些节日的欢乐气氛，考虑着待会出门买点灯笼和挂饰。至于对联嘛，他买点红纸，自己写就好了。
他一边收拾，听着电视里的新闻。忙忙碌碌一下午，再看见黄渤的时候，是手机微博上，他已经吹好了头，戴着口罩走进彩排现场的路透。一脸严肃的表情让王迅忍不住嘲笑着。可能别人以为他这一次有什么特别难的节目要表演。
只有他知道，黄渤已经对于二度在春晚上跑步淡然了。
春晚后台
黄渤和身后的演员走到幕后就呼吸好几口气，说不紧张是假的，但更主要的是，相比九年前他的体力已经下降了许多，不过好在中间还有一次蹲下喘气的机会。他边走边挣了挣已经往肚皮上面跑的工装。穿梭在花花绿绿的人流当中，还没走到休息室就听见了好几个声音在叫他，是二喜的喜剧演员们，他们刚刚定妆出来。四个人一块聊了一会，录了个小视频就又各种忙碌去了。
黄渤拿出手机拨通迅的电话。“迅哥，我马上回来了！”结束完演出，他的话里洋溢着藏不住的喜悦。
“好好好！你快回来，俺马上蒸起。”最后一句话以奇怪的山东口音从电话那边响起。
黄渤听后愣了几秒，和王迅同步笑出了声“你个瘪犊子的，等着。”他以正统的青岛话回应道，便挂了电话。
黄渤找到自己的助理拿了自己的羽绒服，两人一直走出大楼坐上车。他从羽绒服里拿出一个红包向助理递去。“辛苦你了，回家吧，代我祝你们家人新年快……”黄渤穿羽绒服时发现拿着红包的手没有腾开，才看见助理的脸色并不是很好。在黄渤询问之前，他先开口了。
“渤哥……有个事情。郭帆导演给了一张电影票……邀请您去参加流浪地球2的首映礼。”
“什么？！”黄渤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忙的糊涂了。从到达现场到现在，他一直在和群演们顺节目，几乎没有休息过。是什么时候郭帆来过，而他忘了吗？他摇了摇头，眉间拧成一团。好多问题向问，但最后只说出一句话来。“你为什么不拒绝？”
“是郭帆导演塞给我的，他说没找到你，但你之前答应过要去……我还没说，他风风火火就走了，应该是去找其他演员了。”
黄渤这才有朦胧的意识，是拍疯狂的外星人时，隔壁剧组就是流浪地球。当时他们互相帮助着，也聊了很多，应该就是那个时候，说要不是电影都在一个档期，一定去互相支持。
“可恶，怎么偏偏是今天……”
如果只是为了支持郭帆，黄渤完全以家里等着过年等等理由搪塞过去……可他的新剧好巧不巧定档大年初三，迅哥那边也有好几部电影要宣传，这完全是预热的好机会。
“渤哥……您去吗？”
黄渤没有回答，他的心正如车外卷起的阵阵冬风，它从高处的梧桐树卷下残存的枯叶便逃之夭夭，不顾身边伴随泥沙还是细雪与之相舞，慌忙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中，却会在一个十字路口，迷失初始的方向
“我开车，你自己打车回去吧，还是祝你们一家新年快乐。”黄渤将红包再次擩到助理手里，而那个小伙子也连忙道谢几句后走下了车。
王迅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子，是一道煮鲍鱼，他没有放任何调料，只是在买食材的时候找商家要了一锅海水回来。一个桌子上，海鲜和川菜互而交错，红与白的融合，鲜与辣，韧与麻的重叠。简单而质朴的食材却能引起游子们最浓烈的情。
他不住地想，黄渤是否已经嗅到了海的味道，正飞驰在回家路上。
黄渤的跑步机节目结束后，王迅就拿起手机投屏流浪地球看看，一面是为了过两天和黄渤一块看小破球2做准备，一面还是想试试网上说的，能否在过年那一刻听见刘培强的新年快乐。
窗外的烟火如流星般迫不及待，在闪耀后即转瞬即逝，但燃烧的光芒已经为新年铺好了前方的路。
新年的钟声已经进入倒计时，王迅似乎能听见家家户户酒杯清脆的碰撞声。
而就在敲响未来的那一刻，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，最熟悉的那个人，拿着一瓶白酒，在他微醺的时候轻轻碰在他已经摊在桌面的脑门上。对他说：
“新年快乐。”
电影院的灯光亮起，郭帆带着众演员乖乖站在银幕前。黄渤也毋庸置疑地被点起来评价，他中规中矩地说了一番，直到郭帆让他摘下口罩时，他才笑着说了一句话，而背后带着不为人知的怨气。
“嘿，你阴，我早就知道。”
到家的时候，已经将近四点了，却从窗户看见灯光依然亮着。黄渤撕破了天边的最后一批星夜，到家门口了发现门口已经贴上了对联，而这一番龙飞凤舞的字，更容易看出就是王迅自己写的。他仔细地瞧着这十八字，字字笔锋坚强有力，唯独差了些的是墨汁洇了下去，这一次没有人在他旁边帮他拿着纸吸墨了。
轻轻扭动门锁，向内望去尽是一片温馨。白色的天花板上已经装饰了一串串的红饰纸，装饰竹上的绿叶子也已经被红灯笼代替。日来平淡的的玻璃上也印上了喜庆的窗花。
他轻轻地关上门，尽量不发出声音。在玄关换了拖鞋后才向内走去。电视里自动退出投屏后播放着午夜档的节目，餐桌已经被拖到客厅中央，一桌子的菜早已没了热气。而目光穿梭过一道道菜肴的尽头，心心念念的人儿已经趴着睡着了。
黄渤蹑手蹑脚地接近他，细来看见王迅闭着眼，却悄悄蹙紧了眉头。脸颊边顺着薄薄的皱纹间隐着一道泪痕。手边还堆了两瓶空的啤酒瓶，一时都说不清是喝断电了还是等待时间太长睡着了，心里又多了些点说不清的愧疚。犹豫了一会，还是决定拍醒王迅。
“迅哥？迅哥……我回来了。”
“嗯？”王迅似乎是条件反射般，眼睛还没睁开上身就突然挺直了，就好像是有人在喊起立的口令。他胸口的毛衣湿润了一片，到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打湿的。
“对不起。”黄渤的手收了回去，背在背后，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。
“菜都凉了。”王迅拉开了旁边的椅子，没有多说什么，只是点点头，想让奔波了一天的黄渤坐下。
“很抱歉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
黄渤小心翼翼地逐渐迎上王迅的目光，他发现后者的脸红扑扑的。他们的生活总是充满意外，说不定哪天他们上一秒还在一切吃饭，下一秒两人就会出现在国家的两极。奇怪的热搜也会成为他们的阻碍，常常为了不必要的揣测而改变前进的路。干这一行就是身不由己，走错一步，就会满盘皆输。摔倒一次，可能就与相错这个时代。
“不过还好。至少我每次都猜中了吧——”王迅细细凝视着这一张脸庞，拿出了两张电影票。他们原定是大年初一就去看的，而票上的日期却明明白白写着一月二十三。
他们有很多次错过的机会，但，互相的双向奔赴，让他们注定能够扑向对方的怀里。
霓虹灯的绚丽，迷不住识途的、从灿烂花海里飞来的蝴蝶。
他怎么会在乎这点时间呢？
“最后，我等到你了。”
后记
“啊，38.9℃了。”
王迅举着温度计，对着窗户外迎来的光查看着水银柱尽头的数字。
黄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，只能通过被子缓慢的上下起伏和不时的呻吟证明他还有意识。可能就是那天晚上黄渤在一众“阳过”之间摘下了口罩，导致被感染了。大早上的黄渤吃早饭的时候就一直在咳嗽，到了下午他一如反常地去睡午觉了。王迅仿佛知道了什么，洗完了碗抓了个口罩就赶紧进到了房间里，看见渤抓着黄逗君的小毛毯紧紧不放。摸了摸他的额头，整个人都烧的滚烫。
“来吧，把药先吃了”王迅把温度计的水银甩下去后收好，将一只手插在黄渤的背下将他从床上捞起来，先给他喝了口水，再把一小颗布洛芬放在他的嘴唇间，再继续小口小口地给他喂水。
“你说你，怎么不早说啊？”王迅嘟囔着说。他几乎都不敢相信，昨天还搂着他一边自罚对瓶吹啤酒一边陪着不是，今天就像个被烤熟的芝士块一样软piapia地摊在他怀里了。
“我就想试试……看能不能硬抗嘛，上次在剧组都……谁知道两个小时体温就飙上去了……”黄渤声音小的要命，像是在狡辩，但难得的没有底气地软下来了。
“还硬抗？新冠第一症状，嘴硬！”王迅一脸嫌弃地咂吧咂吧嘴评价道“今天电影也没法去看了。”
“过两天我陪你多看两部。”黄渤闭着眼咕噜着。
王迅装作赌气地说：“你以为我很好哄吗？”一边将黄渤头上的软毛掀开，撕下已经被带热的降烧贴，换上一个新的后，弹了弹他的额头，才放下了他。
“哼，别得寸进尺啊，看我好了……咳咳咳……怎么教训你！”
王迅此时，看着眼前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狐狸这个模样，好像是他打败了眼前的人一样，松鼠尾巴都要骄傲地翘上天了。“你尽可以试试。”
“我一直在这里。”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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